我們的經濟發展和生存選擇,來到了一個關鍵點。
郝明義看到的這個人
沒見到詹順貴之前,我和他在網路上因為討論核廢料的處理,交換過電郵。
當然也經常看到他對許多議題的發言 ,許多和生態環保相關,也有台南的鐵路東移問題。
我看他是律師,涉獵的範圍廣,批判火力強,所以想像他的相貌,和見到他本人的時候差距不小。
這個常帶著笑容,說話不快,語氣也很柔和,看來就像是學校老師的人,很難聯想到我從他文章裡看到的那位精力充沛,為國內眾多不同領域內的弱勢團體發聲,把他們串聯起來的詹順貴。
詹順貴說話的要點很清楚,不時會有些金句。
他說:「我們的經濟發展和生存選擇,來到了一個關鍵點。」而那天他談的許多重點,都是環繞著這個來的。
「過去政府的大有為,是鋼筋水泥思維與邏輯。今天的政府沒有大有為,也不能囿於鋼筋水泥思維。」
從這一點,詹順貴再說了一個重點:「政府的資源是有限的,所以應該由人民參與決策。」
他認為,過去的施政議題由官員決定,透過行政程序,把人民排在最外面。而未來,施政議題應該由人民決定,政府協助進行程序,做出最好的決策。
我問他身為不分區立委候選人,如何進行助選。
「我本來就是透過自己處理的案件,接觸各地的異議者,如新北貢寮、台東美麗灣、苗栗大埔與灣寶、新竹竹東二、三重埔與璞玉、彰化田中與二林相思寮等等地區面臨開發徵收的這許許多多事件,」詹順貴說,「我再努力把他們串聯起來。」
最有意思的,是聽他解釋怎麼告訴大家蓋綠社盟的政黨票。「我跟他們說:大選有三張票,第一張第二張上有人頭像,投誰或不投,都可以,第三張沒人頭像,看見有微笑的圖案,就給他蓋下去。」
詹順貴是個串聯異議者的人。
聽聽詹順貴說的話
我出來選,和區域候選人的「志在參選」不一樣,我只是盡力壯大綠黨的力量。
綠黨十九年,一直很努力關注社會議題,但是窮嘛,在政治上很難突破。318之後,大家認為時機到了,再加上(2014)地方選舉選上了兩席議員,信心大增,綠黨決定參與大選不缺席。
假如綠黨、社民黨、時代力量,所謂的第三勢力能夠整合成功,人才濟濟,我就不必出來選不分區了。整合失敗了,我對老戰友李根政說,到最後如果有需要就跟我講。之前他也有提過,我沒答應。這次我答應了,先是代表綠黨,後來和社民黨結合,就變成代表綠社盟了。
既然出來了,雖然是不分區,我還是盡全力輔選。
綠黨是小黨,不會造勢,沒有明星光環,候選人媒體曝光率很差,知名度打不起來,是現階段最大的問題。
譬如講,馬習會宣布後,第三勢力和社運團體一起到總統府抗議,我們看三立和民視新聞,我們的發言沒看見,標題只提到黃國昌,畫面焦點也是黃國昌,我們都成了背景。
由於我們的人力、資源少,相對的,無法造勢、廣告,只能靠勤跑社區,從草地札根方面努力,這也是我們突破困境的方法。
李根政長期在高雄著力於環保、空污、水污議題,和後勁居民建立了情誼,也得到支持。
我呢,這幾個月持續在投票日前,勤跑全台各地。
我曾經長期協助過或一起努力反不當開發、捍衛生活環境的人與團體,例如宜蘭蜜月灣、美麗灣、淡海二期新市鎮開發、貢寮反核四、竹東土地徵收自救會、再到最多浮濫開發徵收的苗栗、往南到台中、彰化、雲林(反六輕空污)、台南反鐵路東移,一直到高雄屏東等等。
現在我反過來尋求他們協助,請在地意見領袖支持幫忙,我告訴他們,候選人要投誰,沒關係,但政黨票投綠黨。
中南部還有一個麻煩,綠黨會被誤會為綠營,民進黨,又得好好解釋說明,不然的話,他們大喊支持,章蓋下去卻是民進黨。
我們用草根力量積少成多,雖然很難反映在媒體的民調上,能擴散多大,也不曉得,但盡力而為,聚沙成塔。
我們也把這次大選當練兵。希望三年後在地方選舉能選上更多的席次。這次,我們當然希望能突破5%,不只進國會有力量,也可以讓我們能進行更多草根運動的培力。
國會單一選區制,對小黨十分不利,設限5%,在我們看來,根本是兩大黨夾殺小黨。
這也是我進入國會後,要做的事。我們到底要總統制,還是內閣制,大家討論清楚。但不能像現在一樣,根本是一個有權無責的總統無限大制。
今年(2015)空污愈來愈嚴重。北部是由中國境外移來,中南部則是境內製造。環保署時時發表PM2.5預警,媒體報導也多。
這讓我們思考一個問題,經濟發展是手段,還是目的?
經濟發展的成果,利益不能公平合理的分配不說,也沒有帶來乾淨的空氣、乾淨的水、安全無毒的食材。這樣的經濟發展模式顯然很有問題。從這個角度,大家就應該有不同的思考模式,不同的選擇。
未來政府施政,應該由平民的角度出發。也就是說,政府的決策,不是由政府決定政策走向、預算分配,而是由人民決定政府有限的資源,怎麼做出公平合理的分配,政策的先後秩序。
過去政策,全是由官員控制,操縱行政程序,把人民放在最外圍,未來政策要和人民貼在一起,公務員在外圍,透過行政程序,協助人民做出最妥善的政策。
年輕的一代要認識這一點,不要相信萬能政府、官員清廉,他們會以民為主那一套。
監督政府,不只是在國會,我們必須把制度、平台建構出來,法律、預算公布出來,讓民間對議題有實務操練的機會。
在中央,例如服貿,不能由政府簽了才說。馬英九一直說利大於弊,但利在哪裡、弊在哪裡,誰獲利、誰受害,為什麼那些人平白受益、另一批人平白受害?受害如何補償?這都得由大家來討論。
甚至經濟走向,是要跟中國靠近呢,還是跟美國靠近,或者在中間?甚至那些項目可放在服貿裡面,那些項目不可以,都得由人民決定。
在地方,譬如說,新竹台灣知識經濟旗艦園區,畫了440公頃土地,其實產業專區只佔60公頃,有180公頃劃為住宅區,裡頭還包括獨棟豪宅,美其名說是國際示範村;交通大學負責規畫,也拿走了40公頃。如此明顯炒地皮的開發案,為何被提出來?事先是否曾與人民溝通?是不是應該與人民討論後才決定?
但我們看到的卻是政府強勢主導,想區段徵收徵收,然後發生抗爭,不僅徒增很多社會成本,也讓這欠缺正當性的案件,一拖十幾年,不僅毫無效率,更葬送政府公信力。
航空城也一樣,第三跑道不過需要700公頃,兩任縣長朱立倫、吳志揚,由700變2200,再變6000公頃,玩的全是地目遊戲。
但為什麼上表面支持的人多?因為規劃的時候風聲就出來了,投資客進場,農地價格翻兩翻,地主也換了兩三遍,他們說他們地主,你也不能否認,投資客當然支持區段徵收,聲音還很大。反對的呢,全是一代代務農,從沒易主,這是他們的根,結果卻被打成釘子戶。
這樣的都市計畫,不該用大政府模式,由首長一個人和一群裙帶派系決定。一開始就該公布,有利害關係的人一起來討論。
政策執行,事前多一點溝通,執行就快一點;事前不溝通,執行就問題百出,譬如,服貿就造成了太陽花運動。
老官僚抱著大有為政府的觀念,懷念蔣經國時代的十大建設,也拼命喊建設,建設還嫌不夠大不夠誇張。蔣經國的十大建設,有他時空背景和脈絡,到今天,核電、五輕也發生問題。
如今時空不一樣,台灣已經是全世界道路密度最高的國家,還搞造橋舖路大有為的建設,而且集中在鋼筋水泥,豈不是可笑。
政客這種根深柢固的觀念改不了,所以得多一點有別於傳統、藍綠之外的第三勢力進入國會,衝擊現行傾向財團的施政邏輯才行。
我進入立法院,還會特別重視預算監督,該刪的就要刪。有個笑話,說是行政機構怕預算被刪,浮編了一成,結果沒被刪,錢多了花不完,還得被檢討執行不力,這些亂花的錢,都是舉債來的。
有限的資源、預算得用在該用的地方,而不是拿去蓋蚊子舘。
這次立法院會期更荒謬,國民黨執政,不刪預算;民進黨準執政,也不刪預算。國會只有這兩黨,國家完蛋了。
另一方面,用我二十幾年社運經驗,在憲改中,也要盡一份力。
除了國土、都更、農業之外,憲法第七條到第二十三條的人權部分,一條條整理,希望能把有尊嚴的勞動權、工會、居住權、媒體的接近及使用權等都列進去,這是人權清單,得更周全和現代化。
綠黨在選舉中很艱困,已經十九年了,但因小黨知名度有限,加上長期以來我們倡議的環境議題,多多少少和大企業站在相反的立場,要得到他們的贊助太難了,所以募款頗為困難。
過去十九年,大概有十四年,生態議題上升緩慢,到近五年才熱起來。 但到今天,主導台灣政治走向、資源分配,還是發展主義、建設主義。可喜的是,潛在的對抗角色,也因生態議題發熱而逐漸浮出水面。
這是我們的機會,也是台灣永續的機會。
陳季芳的側記
「我們綠黨啊,經常是新聞的背景畫面。」
詹順貴律師,很瘦,講話完全沒有律師那種「雄」的氣勢,甚至有點害羞,稍多講了幾句,就會覺得「搶了你的話」,不好意思,頭稍稍的往後縮;笑也很含蓄。
他是聆聽的人,「我比較像社運人。」哈哈,你說像嗎?
但是,他就是從事社運20年了,從高爾夫球場濫墾抗爭運動開始──這是大家都已經遺忘了的環保運動,直到今天,足跡從台東美麗灣,到苗栗大埔,台南鐵路東移。
他加入了綠黨約8年,綠黨窮,人力也不夠,「不會造勢,沒有明星光環,媒體不寵,經常變成背景畫面。」他感慨,「因為這樣,也很難反映在媒體民調中。」
詹順貴是相信一步一腳印的人,他本無意參選,因為第三勢力協調不成,各自為政,他反而跳出來了。他要利用選舉宣揚綠黨。他曾經參與過社運的地方,都要跑一次。
「你們要相信我。」他告訴大家怎麼投政黨票,「第一張(總統票),第二張(立委票),怎麼蓋章都沒關係,第三張(政黨票),你們看見那個笑笑的太陽,就給他蓋下去。」
他希望能過5趴,讓綠黨更有力量保護環境生態。
最重要的,詹順貴說,「在今天,我們得用不同的思維,衝擊固有的思考模式,台灣才會更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