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委去建立一個平等的社會,是對選民最大的服務。
郝明義看到的這個人
十二月中旬,我在花蓮有一場演講。講完Q&A的時間,有一位小姐站起來談她的回應。
在花蓮,傅崑箕被人稱為「傅國王」。那位小姐說她是在縣政府工作的公務員,侃侃而談「傅國王」治下花蓮一些發展上的問題。
她身材瘦瘦的,但言談間火力四射。我在台上看她,很覺有意思。散場後,她過來要我幫她簽一本書。我問她怎麼稱呼,她說:「仙女。」
我以為聽錯了。但是真的,她就叫「陳仙女」。
然後仙女說了句話:「我的哥哥是陳尚志。」
我看看她,說:「難怪。」
陳尚志也瘦瘦的,光看外表,他不開口,很容易讓人以為就是個文弱書生。
不過,這個書生有些很豐富的經歷。
陳尚志大學讀的是中興法商,當時就積極參與社會運動。野百合學運發生的時候,他也是核心人物之一。畢業後,陳尚志還當過林義雄的秘書,協助他進行「核四公投,千里苦行」、參選民進黨主席等。
陳尚志出國讀書後,回來在嘉義中正大學教政治學。今年和范雲等人一起籌組了社會民主黨,六月決定在台北內湖南港區參選立委。
在我們訪問過的立委參選人裡,陳尚志說話是屬於慢的。他的語氣也很溫和。
但是,在表面的慢和溫和之下,我覺得燒著一種火,可以用憤怒之火來形容的火。 「淘汰國民黨,監督民進黨」。沒有一個人講得如此直白。
他的許多政見中,最主要的是對勞工的。陳尚志說:「在政策上,我第一個要修訂勞工法案,監督執行。」
陳尚志,雖然是一個學者,但是可以清楚地體會到他對勞工階層的遭遇感同身受,以及對不公平的憤怒。
那天我們聽了他很多拳拳到肉的指陳。不只是在政治領域。
「台灣人不是不捨得捐錢,但都捐到宗教那邊去了。如果有些錢能捐給NGO,會很不一樣。」
出來的時候,我們注意到陳尚志有一面牆上的大海報看板的與眾不同。
他不像別人,都是光潔的正面照。
他是一幅背對著人的腦後照,但高舉緊握的拳頭。 他不是一般的學者。
聽聽陳尚志說的話
我進國會能做什麼、要做什麼?這得分兩個層面來說。
在立場上,監督民進黨。大家都看得清楚,蔡英文當選總統,已是大勢所趨,民進黨甚至可能國會中過半。那麼,誰來扮演監督民進黨的角色,非常重要。
這一點,國民黨絕對做不好,必須由新的力量來監督。
我的牌子,直接了當的寫著『淘汰國民黨,監督民進黨』,這也是我們社民黨的大方向。
在政策上,我第一個要修訂勞工法案,監督執行。
我們社會上大家關心擔心的低薪、非典型勞動、青年貧窮,問題全卡在法令不夠周全,又沒確切執行。
像每家企業幾乎都違反勞基法,但我們卻沒執行勞基法。這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加班,大部分工作不是責任制,大家卻以為是責任制,老闆說了算。
勞方找不到方法抵抗,或者為了生計,不幹就沒收入,忍了下來。
這是因為勞檢員太少,得成立勞動檢查局才行,這是非常重要的步驟。
我們所謂的勞動三法,有關組工會、與雇主協商、勞資爭議,法條都對勞工不利。非改不可。我念茲在茲的就是要修訂勞動三法。
其次是稅制改革,財團加稅。我們的稅制對財團惠太多,營業所得稅是全世界最低。大財團加稅,才能推動社會福利政策,否則財政上卡在那裡,什麼事也做不了。
第三樣是年金改革。我們的退休年金,有好多不同的制度,不同的職業用不同的制度,退休之後,領到的退休年金有天淵之別。
工作30年的農民,一個月才領7000元;勞工在12000~15000元之間,如果年資不夠,譬如25年,拿的又是基本工資,一個月只能靠8000元過退休生活。
但軍公教的退休年金,小學老師就能拿69000,比我這個在教書的大學教授拿的還多。
所有的退休年金制度,應該併在一起,建構退休生活平等的體制,類似全民健保的概念。
這項改革,得馬上進行,不然社會崩潰了。
第四樣是杜絕金錢對政治的影響力。
政治財團化是台灣最大的問題,我們目前的政策,幾乎全聽財團的意見。
這有兩個原因,一是,政府本來就站在財團的立場思考,二是,政客得和財團維持良好的關係 ,這又和選舉有關,選舉要花太多錢了。
譬如說,在內湖、南港,我的競選對手黃珊珊、李秀彥,他們的大型看板數十上百塊,要花多少錢? 所以,杜絕第二種因素,讓選舉不再要花這麼多錢,才能杜絕政客和財團的關係,也才能修正政府的思考方向。
我參選的選區,傳統上也是藍大於綠,以前軍眷比較多。整個選區59個里裡,只有一位民進黨籍的。
而我之所以決定選這個區,原因之一,是我們社民黨的整體考慮,我們本來就主要在台北地區。原因之二,是這個地區近幾年年輕移入人口很多,去年還發生過罷免蔡正元行動,所以有新的希望和機會。 像黃珊珊,我的競爭對手都是選舉老將,講究在地服務,把立委做得像市議員、里長一樣,甚至沒時間出席立法院會議。
所以我要用新政治挑戰舊政治。 我認為,立委去建立一個平等的社會,是對選民最大的服務。政府設立1999專線後,民意代表的在地服務,應該由市政府直接處理就可以了,我們得強化1999專線的功能,市民有困難打一通電話就解決了。 立委也不能不做在地服務,我要做的是,協助各行業組工會,尤其是服務業,畢竟工會是對抗財團最大的力量。
我們的產業有六成至七成是服務業,但組織工會的比例很低,譬如小超商、連鎖店、大賣場,除了家樂福有工會外,連統一超商都沒有。以工時聘請員工,這就是非典型僱用,嚴重壓榨勞方。 在連鎖小超商,還有個更嚴重的現象,小超商絕大多數是加盟店,店主誤以為自己是老闆,其實全是由公司決定。店主能決定的是什麼呢,請多少工讀生。自己像人力派遣,自我剝削,完全不自知。人稱「血汗超商」。這也是難以團結的原因。
事實上,2011年起組工會有新的法令,除了企業工會、職業工會外,還可以組產業工會,同一個產業員工都可以加入。我籌創的高等教育產業工會,各個學校從教授、工讀生、職員,只要受僱於學校,都可以加入。這幾年也倡議很多議題,大聲發言。勞方少有人了解這個新法令,我要來協助他們。 另外,我要多協助舉辦公民培力的活動,發展地方上的審議式民主。
居民一定會對在地許多規定不滿意,譬如劃停車格之類,但不要用多數少數決,而是由大家共同討論,把決定告訴政府實施。
攝/黃振峰
地方上的問題,要把個案集中變成通案,才是解決之道。我們得告訴在地居民解決問題的方法,而不是一個個解決。 這一代青年,非常優秀,他們將來可能從政,學會用審議式民主解決問題,對我們的政治正常化大有幫助。我在地方做這兩樣,比服務個案有用多了。 國會其實也應該採用審議式民主,不能光用協商、投票來增加衝突。
當然,國會改革也是必要的一環,國會人數不是問題,而是產生的方式有問題。單一選區所造成的後果,就是立委得長期經營選區,而選區利益,不見得與政策有關。就像我前面所說,立委跟議員、里長沒區別。 這次選舉,不說兩大黨,連柯P都介入要政治操作。我也在和時間賽跑,只有半年的時間,和人家十幾年拼。
但我還是有信心,因為人人都感覺到整個社會有求變之心,讓年輕人出來。
我推年輕人認同感,也讓中老年人知道下一代沒出路的困境,來支持我。
陳季芳的側記
陳尚志的競選總部,有面牆是他背影的大照片,他要大家從他背後就認得他。創意十足。
但你很難把陳尚志和野百合運動聯想在一起。他完全不像搞運動的人,很含蓄、有條理,還有點羞澀。
他完全是老師的模樣與規矩。社會民主黨今年初籌組,四月登記成立,他從頭到尾參與,他也早有了參選的意志,但到了六月底才宣布起跑,「學校有課,同時做兩件事,不好。」這是他行事的原則,不能通權達變。
他不送遊覽車,因為他覺得拿公家錢補貼出遊,是不對的,如果跑去了,不是表示認同嗎?對他來講,這一點太難了。 他講話,A,B,C,D,1,2,3,4,有條有理,倒讓我們兩個訪問者打亂了,害得他經常把話拉回來,或者後頭又回頭補充兩句。
他認為這一代的年輕人都很優秀,看看 NGO 就知道了; NGO 的人才越來越多,就是資源太少,請不起較多的核心青年,不然更不得了。
然後,他說了一段大快我心的話。
他說,台灣人不吝嗇,捐錢很痛快,但這些錢都跑到宗教那邊去了。如果這些錢跑到NGO那邊,就不得了了,台灣一定大進步,不一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