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只想這次選舉,還要想選後,如何和選民持續互動,認真紮根,讓民眾的理念跟上來。
郝明義看到的這個人
因為這幾年在紐約生活,所以看到紐約的上班族在單趟車程一個小時內都是短的,一個半小時很一般,兩個小時也有人接受。
所以回頭比較一下有了高鐵之後的台灣,我就覺得:台灣這麼小的地方,根本就該當一個大都會來看,哪還分什麼南北,更不該有城鄉差距。
大概有了這種心理準備,近一年來我來往台南、高雄就很頻繁。光最近一個半月,我就跑了三趟台南,三趟高雄。
雖然跑的次數多,但是真正讓我看到南部另一種面貌的人,是楊智達。
楊智達也是一個走在街上的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。但是和曾柏瑜一樣,他也是這次綠黨的立委候選人。
「我比柏瑜大兩個月,所以是第二年輕的候選人。」
他是台南人,大學在高雄讀文藻。現在在台南競選立委,但是仍每週往返高雄兼課教日文。總之,台南、高雄就是他的生活和工作圈。
今天的南部,是所謂的「綠地」;長期以來,高雄、台南都有重要的民主活動紀錄。
所以,在這裡,看一個打著「綠黨」旗號的年輕人,要在這裡做他說的「深耕民主」的事情,有一種詭異的對比感。
但是楊智達的分析和結論,三言兩語就把他要如此行動的理由講清楚了。
「民進黨籍候選人躺著選也會選上,所以比起關心議題、彰顯理念,他們可能更注重的是選民服務。」
而他看到南部人對政治的參與,呈現三種世代三種不同的心態:「老人熱中,中年人保守,年輕人疏離。」
又因為他自己今年也才二十三歲,所以聽他談南北年輕人的種種差異,以及年輕人特別的冷漠,感受也特別深刻。
在談話過程裡,聽到他講自己小五的時候上過麥得機構的潛能開發班課程,就多問了他幾句。
「可以說是一種沒打宗教旗號的日月明功。」
智達說,每次上四、五天,他上過好幾次。他沒多談上那種特殊的課對自己心理有什麼影響,而只講了一句結語:「我因此開始注意所謂的『弱勢』。」
這次參選的年輕人普遍都有資源不足的問題。但是楊智達應該有特別深刻的感受。
到十一月中旬我見他的時候,他說總共只花了三十萬元。而為了節省經費,每一次來台北,他全都是搭最便宜的客運,盡可能把經費花在刀口上,留給文宣印製,盼能讓人讀了更加認識理念。
可是談起選舉,智達卻又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樂觀和信心。
他講去年(2014)高雄的市議員選舉,他們綠黨一位候選人花一百萬拿了近八千票,比民進黨另一位花上千萬的候選人只差二、三百票。
他講自己知道要讓南部人一下子改變是不可能的。
「也許要一二十年的時間,但,我是開始。」他說。
楊智達知道他自己最大的資源:他的年輕。
他是個相信時間的人。
聽聽楊智達說的話
台灣南部的政治情況,跟台北人的南部想像,完全不一樣。
台南、高雄這一大塊民主聖地,太綠了。
民進黨籍候選人躺著選也會選上,所以比起關心議題、彰顯理念,他們可能更注重的是選民服務。
連最簡單的議題,譬如補正公投法、婚姻平權法案等,都不願意表態。也就是說,民主聖地越來越偏保守。
也許是因為南部人比較純樸,也許是因為天高皇帝遠,所以生活中極少涉入政治議題的談論或社會運動的參與。可能自己家被徵收了,才驚覺該關心土地正義的議題。
我發現這種狀況後,覺得不出來選不行,必須透過參選,實際投入政治,讓多元聲音發出來,做一些改變。
但年輕人更冷漠。
南部年輕人對政治的疏離,已經到可怕的地步;也許是因為南部的青年就業環境很差,使年輕人看不見未來,也不敢夢想什麼。
台南啊,大家說好居住,好美食,好退休,就是不好工作。當然,現在不好找工作,是南北皆然。但是起碼北部的人不必到外地找工作。
這幾年,台南移入人口多,拼觀光很成功,但是賺錢的大多不是在地人。再加上房價攀升,沒有人買得起房子,空屋率也飆漲。
工作難找,起薪偏低,整體環境不好,又有中國因素,包括成長、工作、政治的不確定性太高。
年輕人看不到未來,沒有聲音。好像被壓迫的抵抗力強了,其實是沒有意識去爭取自己的權利。
看不到未來,不曉得想要什麼,甚至連生涯規劃都沒有。結婚生小孩買房子,想都不敢想。
過去幾次選舉,我們掃街的時候,年輕人是最無感的一群,尤其冷飲店、服飾店的工讀生。
我們送文宣品,他們會露出怕怕的神色,然後微笑的呆在那裡。反而進了菜市場,長輩很熱情,對我們很有興趣,蠻意外的。
318,大家以為青年力量崛起,年輕人有了新的政治想像,但在南部,我還是感到局限。
有這種奮起的氛圍,只在幾所大學。那時我延畢先去服兵役,現在我在教書,技職校園裡仍然感受不到熱情,談論也少,和大家的想法明顯的有很大的落差。
再說南部的教育──尤其是技職教育──也太不多元。好像講究實務又不是,很不現實。我文藻的同學雖然是五專技職體系,卻有九成繼續升學,念完了書再念。
對於技職體系學生而言,參與社運的門檻很高。當然,去遊行走一走沒問題。但是想做一些事,策劃、執行,專業就不夠。性別、動保、核能這些議題,論述需要專業知識,又要兼顧政治正確,難度就很高了。
講到同志的LGBT,恐怕沒幾人曉得意涵,甚至聽都沒聽說過。
這是為什麼?學校裡少有社會學科系。從五專二技到研究所,幾乎沒有相關課程。學生無法接觸到現實面。
在高雄的異議性社團,除了中山放狗社、高師學潮較積極參與行動之外,其他學校要發展相關社團多不容易。公共議題的資源有限,同學難找、老師難找、空間難找,借教室很不容易。學校相對保守,不鼓勵這種活動。
社運對南部學生來說,很遙遠,全在凱道。因為交通的緣故,南部學生必須付出更大的時間成本、金錢成本,才能夠跟北部人有同等的發聲權。
318算是例外,在成大廣場聚集了四、五千人,很難得,也影響到今年(2015)的反課綱,年輕人站出來了,也引起了注意。之前幾次零星的社運,沒有人潮,也沒讓人覺得是一回事。
所以整體來說,南部的政治氣氛呈現的是:老人熱中,中年人保守,年輕人疏離。
我當然知道這次選舉很困難。
在南台灣要挑戰民進黨,是格外嚴峻的挑戰。
但哪一次選舉是容易的?
要很努力衝刺。這是一個開始,讓人相信有這個可能。
我要翻轉舊體制和老結構,需要時間和選民對話。
台南的民意代表,太注重選民服務,講好處、說情、關說這一類。我得改變選舉觀念,讓大家曉得得用好政見來篩選候選人,了解候選人的理念,而不是利益交換。
政治與選民意識的關係,好像雞生蛋、蛋生雞。
追根究柢,什麼樣的公民,就會選出什麼樣的政治代理人。我不只想這次選舉,還要想選後,如何和選民持續互動,認真紮根,讓民眾的理念跟上來。
人民的選舉行為沒改變,理念沒改變,政治結構不會光是因為一個318而改變。
我就是得透過參選,把邊緣議題、少數議題、弱勢議題,突顯出來,把一些不同的選擇呈現給大家。
這對南部選民也許很突兀,但絕對必要。
我也要讓選民知道,選舉不必花太多錢。
上次選高雄市議員,我們綠黨候選人梁益誌,花一百萬拿了近八千票,和另一位花上千萬的候選人只差二、三百票。我們一樣去謝票,告訴大家,選舉不必有太多的利益考量。
而這一次,從六月到現在(十一月中旬)我自己更是只花了三十萬元。
綠黨錢少人少,但我們務實。
我的競選總部是鐵道東移自救會的辦公室,感謝他們情義相挺讓我便宜租用;門口的燈箱,則是上次立委候選人留下來的。
我們多用腦筋多跑腿,把文宣品設計得既實用又能宣傳政見。
我追垃圾車、街頭宣講,還到學校送著色紙,讓小朋友塗看看,政治人物除了藍綠之外,還可以是什麼顏色。
跑小學,是因為他們的家長比較年輕,所以設法透過小朋友把背後的政見傳達給父母。也辦南鐵沿線導遊,藉著解說,傳達理念。
要讓南部人一下子改變,看政見選人,是不可能的。
也許要一二十年的時間,但,我是開始。
陳季芳的側記
楊智達是綠社盟是第二年青的立委候選人,只比最年青的曾柏瑜大兩個月,1991年次。但他還是不服氣,「我是同志裡最年青的啦。」
這次參選,楊智達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他的敵手是民進黨的林俊憲,實力相差懸殊。
他所謂的競選總部在鐵道旁,一間沒場面的老屋;因為人力不多,所以智達除了跑行程之外,還要包辦政治獻金登帳等麻煩的會計事務乃至於臉書專頁管理。
他還是要選,他說,南部是台灣的民主聖地,卻越來越保守。民進黨籍候選人躺著選也會選上,所以比起關心議題、彰顯理念,他們可能更注重的是選民服務。
有意思的是,南部的大人對政治很熱衷,也很八卦,他跑行程,在老市場裡很哈拉得開。但是,反而和年青人距離很遠。
他批判,南部保守的教育環境(技職體系尤是)讓青年人少有機會接觸社會現實,也較缺乏論述能力。
他認為,社會運動不只是遊行而已,還得論述理念,這個門檻很高。而南部有限的就業市場,則讓青年人不敢想望未來。
他選舉,是為了重燃民主聖地的熱情,用論述帶動風潮,讓青少年注視自己的未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