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必須提出宏觀的藍圖,看到新台灣的未來。這不是我們的自我要求,而是民眾在看。
郝明義看到的這個人
聽徐永明談2016年的選舉,談選舉的背景和意義,談時代力量的作用,像是在用一個望遠鏡,綜覽遠近;又像在用一個放大鏡,逐步打開一個長卷,細看不為人注意的筆觸。
「我們的政治人物,還有媒體,忽略了社會的變化,這個社會變化,快得出乎他們想像,完全是措手不及。」這是時代背景。
「國民黨6年前郝龍斌、朱立倫、吳志揚,年輕一代,何等氣勢,但也因此黨不像黨,倒像家族聯盟。」這是國民黨的問題。
「民進黨內50歲以下的人,除非派系支持、家庭背景過人,否則根本沒有出頭天;那就更別提30歲左右的人了。」這是民進黨的問題。
「新興政黨的形成是必然的。在關鍵時刻,在社會起變化的時刻,新興政黨於焉出現。」這是2016大選的特色。
「民眾不喜歡現在這種狀況。時代力量提供了另一個想像,圖像不同,推動的力量也不同。」這是時力量的角色。
「光選舉不夠。關鍵在於,選舉之後做什麼。核心在於國會改革,除了兩岸政策之外,套句老話,讓憲政體制權責相符。」這是這次選舉的意義。
「我們必須提出宏觀的藍圖,看到新台灣的未來。這不是我們的自我要求,而是民眾在看。」這是徐永明綜結的時代力量的自我期許。其實這句話也可以對這次所有參選的政黨說。
徐永明帶著望遠鏡和放大鏡,交錯著讓我們瀏覽了一遍最近十五年台灣政治版圖的變動脈絡,地層下的結構重組情況,以及未來可能發生的景像。
徐永明是一個運動中的觀察者。
聽聽徐永明說的話
我們時代力量,這次全力投入大選,當然有我們的理念、我們的目標。但是,還有一個原因:我們也希望藉這次選舉,測試社會期望改變的力道有多強,又要往那個方向走。
這是我最有興趣的地方,說起來很有趣,也很可悲。我們的政治人物,還有媒體,忽略了社會的變化,這個社會變化,快得出乎他們想像,完全是措手不及。
我從2000年起,到今天看了15年民調,在這15年中的幾次選舉,民進黨的支持者,幾乎沒什麼變化,很明顯,年齡高、教育程度低、中南部多、男多於女。不管是中央選舉,還是地方選舉,也不管總統候選是陳水扁、謝長廷,還是2008的蔡英文,是男是女,結構都沒什麼變化。
到了2014年選前,台北柯P、台中林佳龍,在各智庫、各媒體的民調上,結構變了,完全不一樣,年輕、高學歷的選民,反而支持非國民黨籍的候選人。
這種情況,很少看過。當時,我們還很擔心民調不準,社會基礎力量有可能轉向?但選舉結果,證明民眾的變得很快,這是結構性的變化與移動。而且,也不是一次選舉就會轉回去,會是長期的發展。會往那裡去,還不明顯。
在318那天晚上,太陽花運動。電視談話性節目全是預錄,學生爬牆進立法院,已經錄完了,想談都沒得談;有一個現場節目,謝志偉主持,學生爬進去的時候,節目正在進行中,時間很恰巧。但他們竟然沒轉播現場也沒談,沒人覺得學生爬進立法院很重要。
這表示,我們政治人物和媒體都很遲鈍,都忽略了社會的變化。 服貿之初,民進黨並沒有意思去擋,主流媒體也一樣,好像就是反正會過。但學生爬進立法院後,整個政治形勢被學生改變,而且社會的呼應很強。
整個社會的變化被擊發了。
2004年那年總統和立委還是分開選,先選總統。3月阿扁連任後,士氣大振,年底立委選舉,立委225席,那時民進黨以為社會轉向了,拿下100席不是難事,加上台聯,國會可以過半。但選舉的結果,卻是民進黨加台聯才有100席,顯示社會變化並沒有預想的那麼大。
這種想變又不變的現象,局限了政治人物的想像。這幾年變化之大之快,又都出乎了政治人物的意料。
他們並不了解局勢變化,2014鄭文燦、林佳龍,他們是趁勢上來;民進黨成了一個選項,他們上來了。
這些變化已經在發生,但政治人物不了解沒掌握。鄭文燦到了開票當天,自己都不曉得桃園已經變天。
這個變化有多快?我們時代力量,從籌備到成立到現在,才幾個月。11月23日晚上,全民計程車年度聚會,在重新橋下,席開400桌,我去拜票,推銷政黨票,盡我不分區立委候選人的責任。
他們認識我的不少,但是,談到時代力量,他們一點也不陌生,很順口,反應不錯,有溫度有熱度。
這和時代力量的形象有莫大的關係。
2016大選,民眾看好民進黨。但是,對時代力量也有期望。
我們很驚奇,時代力量在南部,高雄、台南,沒有黨部,沒有候選人,沒辦過幾次活動,甚至很多地方沒去過,民調支持度竟然有10趴。時代力量的知名度已經開始發酵。
我們的整體民調,平均過5,有時到7,我們期望能過10趴。
過5,只是表示時代力量還只是個小黨,票也是來自藍綠之外的民眾,但過10就不一樣了,力道很強。時代力量有社會的期待與基礎在那裡。
選舉之後,我們時代力量能不能把社會期待撑起來?得要有一定的表現,才能再擴大社會與民眾的期待,發展才能往預期的方向走。
我加入時代力量,並成為不分區候選人,有很複雜的因素。最重要的是,我們發現了民進黨的局限與發展的瓶頸。
今天初,民進黨希望我回豐原參選區域,和洪慈庸的潭子選區連線搭配。豐原本來是台中縣轄市,很繁榮熱鬧,但台中縣市合併升格後,反而被邊緣化,政治中心也等於移走了。
那是我的家鄉。我回去跑了一個月,發現民進黨的議員也很想選,對我非常排斥。他們反彈之後,蔡英文、蘇嘉全的態度也轉變了。豐原這個地方因邊緣化既有失落感,地方派系認同更強。對我來說,空間不大。 這是民進黨地方派系的力量。
我們再來看淡水,馮光遠退選,是因為呂家的家族力量。我有次去協調,有一位合作信用社協理在場,這多奇怪,證明他們勢力有多大,財力有多雄厚。這是家族的力量。
再看新竹邱顯智,他碰到了一個更大的黨內山頭。大家以為國民黨財大氣粗,其實,看似弱勢的民進黨,也一樣財大氣粗。邱顯智的對手柯建銘,因為看板掛太多,民眾反應很差,結果他自己拆看板,免得惹怨。 這是民進黨內山頭的力量。
這次選舉,民進黨資源大爆發,這種現象也突顯出來。我們發現,民進黨內50歲以下的人,除非派系支持、家庭背景過人,否則根本沒有出頭天;那就更別提30歲左右的人了。
民進黨進入了成熟期,菁英出頭的管道變窄。黃國昌其實可以加入民進黨,民進黨也會給他一個不分區,排名也一定會很漂亮。但是,我們覺得,在民進黨個人有機會,但世代年輕人的發展空間不大。尤其太陽花這一世代,比起野百合那一世代機會更小。
國民黨6年前郝龍斌、朱立倫、吳志揚,年輕一代,何等氣勢,但也因此黨不像黨,倒像家族聯盟。民進黨有如跟著國民黨,國民黨發生的問題,也發生在民進黨身上。
以後想在民進黨找機會,碰到的敵人,不在黨外,而在黨內。
時代力量也會發生這個問題,但是在20年後。在活過2016這一關後,時代力量也必須反省。
我們認為,新興政黨的形成是必然的。在關鍵時刻,在社會起變化的時刻,新興政黨於焉出現。但這不會自然發生,而是必須有人發動,時代力量扮演了發動的角色。
我們時代力量參與這次大選,困難是有,譬如幹部不足、選舉經驗不夠、沒資源。但最主要的是人的問題,如何讓對公共事務有興趣的年輕人參與,這也是時代力量下一階段目標。
時代力量在立法院取得了席次,就有了資源;這一點資源,就得讓年輕人參與。
時代力量碰到的困難,強化了時代力量必須存在的理由。
我不參與民進黨的區域選舉之後,黃國昌找我,本來是要我參選台北港湖區區域,但我以為這樣變來變去不好,於是,我在時代力量內負責政策、民調。政黨講究政策、意識與價值,我尋找時代力量的民意基礎在哪裡,加以深化。
我會列名不分區候選人,也很不得已,原因就是人太少。為了這個,我們還得推出不競選的任務型候選人,只為了符合選罷法的規定。但這已經讓民進黨當地的候選人很緊張了,他們已經認定,時代力量就是會影響他們的選票。
我進入國會後,首先就得推動國會生態的改革。我們的憲政體制,看起來是總統制,其實是由國會主導。
陳水扁、馬英九這兩位總統,都想改革國會,都想控制國會,但就是沒辦法。這也是為什麼兩大黨的黨主席,都得由總統來兼的緣故,必須透過黨的力量,來指揮立法院,否則動都不要動了。
立法院在王金平時代,他會看風向怎麼轉,方向不明確,把國會弄得像變形蟲。馬英九認為國會的問題在王金平,用了粗魯的手段想把王金平幹掉,錯了,問題在體制。
不管將來是總統制,還是內閣制,都沒關係,說清楚講明白就好。
要是總統制,行政立法相互制衡,總統就等於有了合法的管道影響立法院,冠冕堂皇的打電話給立委支持政策。
要是內閣制,黨主席就等於行政院長,每天泡在國會,國會成了決策中心,也沒有了總統的問題。
現在這個總統制,好像有行政院這塊擋箭牌,但效果越來越小,大家還是把帳算在總統身上。
蔡英文有修憲的契機,但是她在民進黨內有總統派與國會派的阻礙,這是她的包袱。我們時代力量,在這個時候,必須監督國會。
李登輝總統企圖把國民黨為本土化,和本來就是本土的民進黨相互制衡,輪流執政。但是,未來的國會,不見得是由原來的兩黨競爭。
國民黨繼續在台灣扮演一定的角色,對台灣好嗎?民進黨依賴國民黨取得執政,對台灣好嗎?民眾不喜歡現在這種狀況。時代力量提供了另一個想像,圖像不同,推動的力量也不同。
光選舉不夠。
選舉不能解決問題,問題還是繼續存在,譬如九月政爭,就是總統有權無責、行政院長有責無權、黨意凌駕民意等問題所產生的問題。
關鍵在於,選舉之後做什麼。核心在於國會改革,除了兩岸政策之外,套句老話,讓憲政體制權責相符。
我們時代力量,還得從社會層面,在各領域深化改革,我們得很努力。
我們必須提出宏觀的藍圖,看到新台灣的未來。這不是我們的自我要求,而是民眾在看。
陳季芳的側記
徐永明我本來就認識,在我做電視的時候。但是,我那時候就當他是個名嘴來上節目。
現在,他、郝明義和我,三個人,靜靜的坐著談,沒人打擾,這才發現他的心中有個譜,像下圍棋一樣,一步一步的想下去,又一步一步的檢討。
他不是名嘴,是政論家;他上電視,簡直是糟蹋他。
但是,他說他不能不上電視,尤其在選舉熱的時候。時代力量沒有總統候選人,沒有機會參與總統辯論。不只是黃國昌,時代力量的每一個人,都得充分發揮自己的資源,為時代力量的政策發聲,展示新台灣的藍圖。
徐永明講話很快,經常三個字併成兩個字,尤其碰到剛好三個字的專有名詞,好像中間那個字不見了,但明明卻有短促微小的聲音發出來,聽他講話得很專注,也很累。但沒辦法,他有內容太多,也有節奏太強,每句話都是重點。
不能說徐永明沒把這次選舉當一回事,但他的眼光卻好像不在這次選舉上,他想在這次選舉中看出社會力量的移動往哪裡去,又想在選舉後該做什麼才能更擴大時代力量的想像。
這大概就是學者病,但他是深入田野的學者,既參與又研究。